铮铮

今夕何夕(义子×姜曦)

私设姜曦义子名姜霁,字雨歇。


重重叠叠的碧色纱帐一层层打开,面容俊朗的青年带着两排佩刀随侍缓缓走到扶摇殿门口,门口的侍卫推开朱漆木门,青年抬脚跨过门槛,径直走了进去。里面是孤月夜掌门姜曦就寝之地,姜曦就躺在一张雕花软榻上,眉头微蹙,阖着眼睛,嘴唇抿成一条直线,身上盖着薄薄的丝被,许是感知到青年来了,姜曦半睁开眼,往青年的方向扫了一眼,青年已经走到榻前,单膝跪下,姜曦合上眼,眉头略微舒缓,青年轻轻掀起薄丝被,解开姜曦上衫,露出姜曦腰间缠着的白绸布,绸布上已隐隐渗出血迹,青年垂首,他扶姜曦坐起,站在厅柱旁的侍女忙从榻旁取来靠褥放在姜曦身后,青年小心地放姜曦靠在褥子上,解开姜曦腰上的布结,一圈圈绕开,到最后一圈,血痂与绸布粘在了一起,青年稍用力扯了一点,姜曦的眉头马上皱紧,青年不安地望了一眼姜曦,右手施起凝冰决,在指尖闪出淡蓝色光晕,隔着绸布轻轻滑覆过伤口,姜曦深出了一口气,青年才轻柔地一点点将绸布撕了下来,凝冰决可以瞬时冷冻伤口,起到麻痹的作用,让伤者减少痛苦。

青年将换下来的绸布放到地上,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,姜曦的伤口略微开裂,血滴缓缓地往外渗,青年用指腹挖出一块药膏,同样在指腹施了凝冰决,轻缓地擦过姜曦的伤口,姜曦攥紧双拳,身体仍忍不住微微颤抖,青年面露不忍,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,他又挖出了两块药膏,反复涂抹在姜曦的伤口上,确认均匀后,他才盖上盖子,重新将药瓶揣入怀中。青年起身,从一旁取来干净的绸带,再一次跪在姜曦榻前,熟练地缠好,系好结,从腰间拔出匕首,把多余的绸带划开,将匕首收鞘。这时,姜曦的拳头才松开,额上有些细密的汗珠。青年把多余的绸带放回,就从袖口掏出一方巾帕,折了折,这回他坐到姜曦榻边,伸手轻轻为姜曦额上的细汗。姜曦这才完全睁开眼睛,舒缓了眉目,盯着青年看,青年低头,收起巾帕,敛起姜曦的衣襟,为他系好上衫的衣带。

姜曦轻咳,青年扭头,对站立一旁的侍女打了个手势,很快,跟青年一起来的一个随侍端着漆木托盘低着头快步趋近,到离榻前十步远的地方立定,青年起身走过去,端起托盘上的药碗,走回,坐下,用勺子舀了一勺,放到嘴边吹了吹,递到姜曦嘴边,姜曦颔首,喝下,皱了皱眉,青年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,又舀了一勺,递到姜曦嘴边,姜曦喝下,这样喝去小半碗,青年再递到姜曦嘴边时,姜曦偏过了头,青年脸上的笑意加深,他将勺子放回药碗里,举起碗,自己喝了一大口,含在嘴里,站起俯身,一手拿着药碗,一手扶正姜曦的头,令姜曦的头仰起,双唇相接,将药汁送到了姜曦口中,青年又坐下,坐的离姜曦又近了些,姜曦嘴角不免流出了一点药汁,青年从袖口再次掏出巾帕,擦了擦姜曦嘴角,姜曦面露不悦,青年眉眼中的温柔却好像要溢出来了,青年把药碗捧到姜曦面前,姜曦终于接过药碗,一口喝下去,见了底,把药碗又塞到青年怀里。青年笑着把药碗放回托盘,自始至终,进来的随侍不敢抬头,此时好像得了大赦般转身快步离开。

青年转身,悠悠然走到榻边,坐下,伸手抚上姜曦略显苍白的脸庞,姜曦冷厉地看了青年一眼,青年微笑着低头,姜曦抬手握住青年的手,目光也柔和下来。静默了片刻,青年扶姜曦坐好,侍女忙将靠褥拿到榻旁,青年轻轻扶姜曦躺下,青年又跪到榻前,为姜曦盖上薄丝被。这时,姜曦抬起右手抚上青年的脸,青年的身子滞了滞,才抬起左手覆上姜曦的右手,小心翼翼地把姜曦的右手放到丝被里。青年的手要缩回来,却被姜曦抓住了,他抻了抻,没抻动,于是,无奈地看向姜曦,姜曦也斜睇他,他起身,凑过去,额头抵住姜曦的额头,鼻尖轻碰,嘴唇轻触,又是一个绵长的吻,青年把头埋在姜曦颈窝,鼻息就萦绕在姜曦耳侧,良久,姜曦拍了拍青年脑后,青年才撑起头,再次与姜曦额头相抵,淡蓝的光晕闪过,这一次是安眠咒,姜曦阖目睡去,右手无力地垂在榻下,青年起身,拾起姜曦的右手,再次小心翼翼地把姜曦的右手放到丝被里,这一次没有再被抓住了。青年的目光在姜曦的脸上逡巡片刻,确认姜曦睡熟了,又为姜曦掖了掖被角,才起身。走了两步,回头,姜曦还在熟睡,又看了一会儿,青年才不舍地收回目光,走出扶摇殿,门口的侍卫把门关上。

室外依靠灵力运转百花盛放不分时节,依旧是繁花锦绣,空中落着微雪,平添一抹凉意。青年带着两排佩刀随侍离开,重重叠叠的碧色纱帐又一层层落下。

日暮时分,姜曦昏昏沉沉地醒来,室中已有些模糊,这时,门吱吖一声开了,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,鱼贯而入地两排侍从,手脚麻利地点上灯,昏暗的室内明亮起来,明黄色的烛火驱散了黑暗,青年的轮廓和面容都清晰起来,侍从又利索地退出,青年带着笑意走到姜曦面前跪下,姜曦侧过头不去看他,青年招招手,随侍低着头提着食盒快步走过来,在离榻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停下来,青年扶姜曦坐起,侍女再次拿靠褥放到姜曦身后,青年扶姜曦靠好,起身接过食盒,走到姜曦身边,放到地上,蹲下,打开,端出一碗清粥,坐到姜曦身边,依旧舀起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,才送到姜曦嘴边,姜曦低头喝下,这样反复几十次,青年也不急,也不恼,姜曦喝了多半碗,摇摇头,青年把粥放回食盒,又端起一盘青菜,用筷子夹起来喂姜曦,姜曦吃了两根,也摇头不吃了,青年把青菜放回食盒,端出一盘水果,用叉子喂了姜曦两口,姜曦照旧摇头不吃了,青年叹息了一口气,收起食盒,递给随侍,随侍退下,另一个随侍端着漱口的茶水走进来,青年接过茶杯,递到姜曦面前,侍女捧着痰盂过来跪下,姜曦接过茶杯漱了口,吐到痰盂里。侍女退下。青年又打了个手势,随侍捧着一本册子进来,旁边跟着一个随侍捧着笔和砚台,青年过去研了研磨,用笔蘸好,拿起册子递给姜曦,姜曦接过册子,翻开,又伸手接过了笔,原来册子上是一些孤月夜事宜,姜曦大致扫了扫,圈圈点点,画了画,就尽数交给青年了,青年把册子和笔给随侍,挥挥手,随侍退下。

青年坐到姜曦身边,看出姜曦很烦闷的样子,伸手将姜曦披到脸侧的黑发拢了拢放到耳后。姜曦抬眸看他,青年莞尔。青年扶姜曦坐好,侍女将靠褥拿开,青年扶姜曦躺下,便宽衣解带,躺到姜曦身侧,青年身上带着熟悉的清冽的玉兰花香,姜曦并不反感,青年便扯过一截被子盖到自己身上。

青年打了手势,侍女熄灯,放下殿内的帷幔,退了出去,听到门吱吖一声,这又是关上了。室内恢复了黑暗,只有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,落下一地银霜。

夜静得出奇。

许久,青年才开口,声音是如玉碎一般好听:“今天,薛掌门来了。”

姜曦闻言,眼睛睁大了一些。

青年侧头望着姜曦,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,青年温和地续道:“他将义父的雪凰送回来了,交给了奉剑长老,侍药长老让我跟您说一声。”

姜曦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。

青年侧身,更加专注地看着姜曦,温声道:“薛掌门好像很想进来看看义父,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,就走了。”

姜曦的脸上阴晴不定,半天,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青年笑了笑,道:“侍药长老说,薛掌门在扶摇殿外的层层帘帷罗帐前站了好一会儿,一直盯着帷幔看。”

姜曦似乎生气了。

青年道:“义父那时还没醒,孤月夜的其他人也不能做主放他进去。”

青年的声音有些玩味儿:“义父也很想见薛掌门?”

姜曦怒道:“那个家伙没大没小,没规矩,没教养,见一次,气我一次……”

姜曦平复了一下呼吸,冷笑道:“我会想见他?”

青年的眸光暗了暗,探问道:“……那义父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神武雪凰借给他?”

姜曦喉咙一窒,愤愤道:“大敌当前,他的武器坏了,我总不能让他赤手空拳与敌人拼命……”

青年的唇角勾了勾,轻声道:“义父骗得了别人,骗不了我,雪凰是您的神武,其他人虽然也能动用,但却无法发挥出神武强大的力量,唯有您的源血宗亲,才可能令雪凰心悦诚服。”

姜曦大惊,他扭头盯着青年,沉声道:“你都知道了什么?”

青年目光柔和地看着姜曦,道:“薛掌门的母亲是义父的师姐,她背离师门的次年生下了薛掌门,与薛掌门的父亲成亲时,薛掌门已经一岁多了,虽然薛掌门母亲背离师门后,前代掌门就下令禁止门内再提她,且销毁了门内关于她的记载,但我曾翻看过前代掌门起居注,里面记载义父曾遵师命与人双修,那个人,就是薛掌门的母亲,是不是?”

姜曦有些恼恨:“前代掌门起居注这种东西,你也看?”这类起居注叙事繁杂,要点寥寥,对修行并无裨益,只是出于门规不得不编著,基本没弟子看,姜曦没想到他的义子竟会去翻起居注。

“我想对义父多了解一点,哪怕只言片语也是好的。”青年的笑容有点苦涩。

姜曦的火气消下去一些:“你看了多久?”

“很早就看过了。”青年一手支起头,一手抚上姜曦的脸。

姜曦打开青年的手,冷声道:“他是我儿子,你不许跟别人说!”说完,姜曦转过身去。

青年看着姜曦散落在脑后的黑发,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也转过身去。

许久,青年感到有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,意识到是姜曦,青年不敢动,关切道:“义父,您这样小心伤口会裂开!”

姜曦湿热的呼吸吞吐在青年耳边,姜曦狠狠道:“你不许为难他,也不许找他麻烦!”

青年不答话,握住姜曦搂在自己腰间的手,绷紧了神经,不知过了多久,青年听到姜曦均匀而绵长的呼吸,知道他睡熟了,才放松下来,闷闷道:“嗯,我不为难他,也不找他麻烦。”

青年缓缓地转身,轻轻把姜曦放平,又把被子掖了掖。

青年静静地看着姜曦的侧颜,许久,喃喃道:“儒风门惊变,二十多位中了珍珑棋局的青年才俊,都被带到碧潭山庄,义父,我担忧您的安危,也赶去那里,那是我第一次见他,其他人体内的棋子,您都是让我取出的,独独他,我不仅从李庄主的口中得知是您亲自带着他到碧潭山庄,而且您还亲自取出他的棋子,其他人昏迷未醒,您让孤月夜弟子看顾,他昏迷未醒,独独他,您亲自守着,足足守了他三天,我从霖铃屿带来的珍奇异药——本来是给您带的,你却都给他服下,不留给其他人分毫,您嘴上说着嫌弃不耐烦,他醒过来的时候,我在暗处都看到了,您分明是极欣喜的,您被他气走了,我知道您脾气不好,素来待弟子们严苛,但从未见一人能如此牵动您的心绪,一两句话就让您耿耿于怀,过了一个下午,气都没消,晚饭都没胃口,更是睡不着觉,直到我为您点上安魂香,快到黎明时分,您才小眠了片刻,梦中您骂混账小子,您不用说,我也知道是他,您看,您连做梦都想着他,您何时这样在意过我呢?”

青年鼻头发酸,难过道:“从蛟山回来,您把他带回了霖铃屿,还有许多从蛟山逃生的修士们也都安置在霖铃屿,我知道寒鳞圣手叛变,不少人都中了钻心虫,您也不例外,在拔虫的时候,您忍着钻心的疼痛,您快痛晕过去了,您问我的却是,他在哪里……义父,您那时就知道他是您的儿子,所以才那么在意他的吗?您分明是不知道的,因为我亲耳听到你抱怨,薛正雍的崽儿,真是一点儿也没教养。您根本不知道他是您的儿子,您却关注他,在乎他,您说嫌弃他,厌恶他,其实,您是喜欢他,是不是?”

青年笑了笑,续道:“那您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是您儿子的呢?孤月夜遭墨宗师屠杀后,您率领众掌门到死生之巅讨说法,回来后,您脸色灰白,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,义父,我从来没有见过您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……”

青年合上了眼睛,过了片刻,才睁开:“义父,他是您亲儿子,您不忍luan伦,我是您的养子,您为什么不拒绝我的吻,不拒绝我跟您上床?我们才像亲父子,不是吗?您跟我,难道不算luan伦?还是……一直以来,我都是您心中的替代品,您跟我做的时候,心里到底想的是谁?他现在已是一派之尊,您不忍毁了他,那您就忍心毁了我?您跟我做的时候,您就不怕毁了我吗?”

青年释然地笑了:“义父,您毁了我也没有关系,我本就是您塑造的,替代品也没有关系,只要您肯留我在您身边,哪怕是没有地位的近侍我也很高兴,您不知道,每天只要能看到您,我就开心得不得了,什么门派掌门,什么万贯家资,什么红颜美女,我都可以不要,掌门谁爱当谁当,财帛谁爱要谁要,女人谁爱玩谁玩,我不要尊严,不要地位,不要虚名,我只要你,义父,你只能是我的,只属于我一个人,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,你儿子也不行,不过,我已经答应你,不为难他,不找他麻烦,我说到一定做到,但义父……义父啊,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怕你毁了我吗?因为从很早很早以前,从我知道我爱上你的时候,我就知道我已经把自己彻底毁了。我的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心意设计的,都是为了讨你欢心,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想管,恨不得把孤月夜的一切事务都交给我,然后呢?你想抛下一切自己一走了之吗?不会的,我什么都可以依你,唯独这件事,我不会让你如愿。义父,你这次伤得很重,你不知道我有多怕,我怕你伤得太重,从此再也醒不过来了,我也怕你伤得不够重,伤好后就再也不肯留在我身边了……义父,你的伤口每天都在好转,你不知道我既开心又难过,我开心,愿你受的病痛少一点,我难过,你伤好后就不像现在这样每天只有我能亲近你了。”

青年深吸了一口气:“睡吧,义父,不管怎样,我都会在你身边,我都会一直爱着你的……我爱你,义父。你爱我吗?”

青年闭上眼睛,仿佛聆听了片刻,才缓缓道:“你不回答也没关系,我知道你现在睡着了,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见,也正因为你听不见,我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,你不知道,这些日子,每天对着你,我都会在心底说无数遍我爱你,同时问你无数遍,不过,我本就不期待你的答案,所以无论是什么,都没有关系,原谅我这一点痴心,原谅我这一点妄想,只要你肯留我在你身边,这就够了,够了,别无所求,别无所想……”

青年也沉沉睡了过去。

一夜到天明。青年醒过来的时候,姜曦已经醒了。姜曦的眼神有些涣散,青年起身,看到姜曦那双朦胧了江南烟雨的眼睛,直直地望着自己,竟觉心跳骤停,忙转开了目光。

青年下榻,穿好了衣衫,系好了腰带,还是有些慌乱。青年再抬头看姜曦,姜曦已经收回目光,闭上眼睛了。青年长出一口气,这时,清晨的阳光正透过薄雾照进来,门吱吖一声响了,侍女进来拉开帷幔,随侍进来端着洗漱用品,青年洗了脸,漱了口,回到榻前,扶姜曦坐起,侍女将靠褥放在姜曦身后,青年扶姜曦靠住,从梳妆台拿了一把木梳交到姜曦手中,然后坐在榻边,背对着姜曦,姜曦为青年梳头,扎上发带,然后把木梳交给青年,青年站起,分开姜曦的秀发,为姜曦梳头。随侍已经换了水,青年把木梳交给侍女,到铜水盆前,将毛巾浸湿拧干叠好,走到姜曦身边,细细地为姜曦擦脸,姜曦配合地闭上眼睛,待青年擦完姜曦的下巴,姜曦才睁开眼睛,青年又到水盆里淘了淘毛巾,拧干叠好,回到榻前,捧起姜曦的手,细细地为姜曦擦手,每一个手指都不落下,擦完之后,青年把毛巾放回水盆,端起托盘里的茶杯,走到姜曦面前,侍女端来痰盂跪下,姜曦接过茶杯漱了口吐到痰盂里,青年把茶杯放回托盘,侍女也端走痰盂。

青年打了手势,随侍退下,又有随侍进来提着食盒,青年接过食盒走到榻前,将食盒放到地上,蹲下,打开食盒,从里面端出一碗蛋羹,坐到榻旁,舀一勺吹一吹,喂姜曦吃,这样吃了多半碗,姜曦摇摇头,青年把蛋羹放回食盒,递给随侍,随侍退下。

青年坐到姜曦榻旁,两人四目相对,青年温和地露出笑容,姜曦冷着脸偏过头去。青年又打了个手势,随侍捧着一个水晶球进来,青年以目示意他放到梳妆台上,青年走过去,灌注了一点灵力,只见水晶球旋转起来,闪着光,伴随着动听的管弦乐曲声,姜曦的目光扫了一眼,但马上兴趣索然,青年不以为意,招招手,另一个随侍进来捧着几册绢书进来,青年把绢书拿到姜曦面前,姜曦随手抽了一册,打开,只见一个白道袍的仙君在舞剑,姜曦看了一会儿,合上,扔到一边,又抽了一册,打开,里面是十来个粉衫绿裙的妙龄少女在舞蹈,姜曦同样看了一会儿,扔到一边,再抽一册,是《金兰循经取xue图解》,这回总算表现得有点兴趣,姜曦低着头,翻着书,一手挥了挥,青年行礼退下。门吱吖一声,关上了。

青年名姜霁,字雨歇,是姜曦的养子。

昨夜梦回,姜曦梦到了姜霁小时候的事情。

那是一个夏日午后,姜曦沿石径小路走向姜霁的书斋,远远地就看到姜霁坐在窗前,认着地在写什么,姜曦走近,就见姜霁停笔,低头发笑,姜曦推门进屋,姜霁才有些惊慌地起身,行礼。

“笑什么?”姜曦冷冷地看着还是男童的姜霁。

姜霁有意地用身子挡了挡窗前的书桌。姜曦走过去从姜霁身后拿起一张纸,上面六个字,一句话——“杏花烟雨江南”。

姜曦把纸放到书桌上,转身坐到地上铺着的蒲草席上,姜霁已经绕到姜曦背后,为他锤起背来。

“这有什么好笑的?”姜曦不解。

姜霁停下手中动作,从背后环住姜曦脖颈,在他耳边,低声道:“我觉得像义父的眼睛……”

姜曦一愣,若说这话的是别人,他早已唇枪舌炮地骂上了,可偏偏是姜霁,是他的养子,刚刚还在为他捶背,还是个孩子,姜曦心头一软,于是轻飘飘地问了一句:“美吗?”

半晌,姜霁不答话,姜曦有点焦躁,他一把拉过姜霁的胳膊,拉到自己怀里,姜霁的头枕着他的臂弯,姜霁白皙的脸庞已经满面羞红。

“我问你话怎么不答?”姜曦不满。

姜霁把脸埋进姜曦胸前,搂住姜曦的腰肢,羞赧道:“义父,别问了……”

“你脸这么红,生病了?”姜曦一头雾水,他素来高冷,说话又刻薄,门中少有人与他亲近,现在,还是孩童的姜霁的身子柔柔软软地扑在他怀里,姜曦也不免语调柔和些,“有病要早治。”

说完,姜曦环住姜霁的身子,抱住了他。

房间内一时间极静,细微的呼吸声、怦怦的心跳声、屋外的蝉声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,都听得极清楚。

那天,为什么去找姜霁呢?考他十四经xue歌,想到这儿,姜曦翻看xue位图的手顿了顿,一晃眼,想到沐浴着晨光穿衣的姜霁,不知不觉都这么大了。姜曦合上图解,只觉再也看不下去了,水晶球的乐曲声不停,显得他这间寝殿格外空旷寂寥,他知道姜霁会去弟子食堂用餐,然后代替他在宣政殿召集各位长老开例会,讨论孤月夜内务,就是昨天晚上他圈圈点点的那些,既无聊又乏味,大约会过一个时辰,姜霁会来到他日常办公的紫宸殿,那里有厚厚一沓文书等着他批阅签字盖章,大约又过一个时辰,才会到正午,姜霁才会带着随侍来看他,给他换药,喂他喝药,他喝的这药药劲儿太大,服药之前胃里得是空的,服药之后胃里也不能有东西,忌一切油腻荤腥之物,害他一天只能吃两顿,除了蛋羹,就是清粥青菜水果,剩下的一切就跟昨天一样,这些日子,他昏沉的时候多,清醒的时候少,整个人就像废了一样。姜曦抬了下手,一个侍女过来收拾绢册,放到一旁,一个侍女扶着他,一个侍女拿走靠褥,扶着他的侍女放他躺下,给他盖好丝被,

腰腹处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,体内的魔气乱窜,姜曦皱着眉,暗自调息,不多时,又昏沉睡了过去。

当真是昼夜颠倒,不知今夕何夕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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