铮铮

为师(温若寒×金光瑶)

温瑶为主,微曦瑶、聂瑶。


金星雪浪开得烂漫,花香阵阵,仙督金光瑶打起盹儿,单手撑着臂,在石桌上睡着了。梦里,他回到了不夜天城,那是还未倾颓衰败时的模样,他见到了温若寒,那是在仙门百家中风头最盛的时候。他耳边回响起一句话,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。

金光瑶梦到了他初见温若寒时的情景。

那时,他还叫孟瑶,一时义愤杀了一个辱骂他为娼妓之子的上级,被聂明玦发现,要他回军营当面认错,否则就要军法处置,他嘴上应下,却在夜里逃跑了。他一直跑,不知要跑到哪里去,他逃跑的时候被巡防的士兵射中,受了伤,血从伤口中不断流出,流了好多,多到他浑身发冷,四肢乏力,眼前发黑,甚至忘记了伤口火辣辣地疼。不知不觉中,他来到了岐山脚下,已是腿脚发软,倒地不起。这时天微微亮,远处一大队身着炎阳烈焰纹的修士从空中而降,这队人让开了一条通道,四名修士抬着一顶轿子走过来,孟瑶抬头,见面前站着一位皮肤略黑、容貌昳丽的少女,那少女并无恶意,简要检查了他的伤势,转身对轿子里的人毕恭毕敬道:“宗主,他的伤并不致命,只是失血过多,因此,比较虚弱。”

孟瑶这才看清轿子里的人,像二十余岁,长眉凤目,高鼻薄唇,很是冷峻的面容。孟瑶只看了他一眼,就被他发觉了,孟瑶忙低下头去,只觉脑袋发晕,很快便昏过去了。

孟瑶醒来,是在一间静室中,四周摆满了花架、书籍和文玩,他身上的伤口得到包扎,已无大碍,一位侍女走过来,对他道:“宗主有令,你醒了,便去大殿见他。”

孟瑶从屏风上扯下一件外袍穿在身上,随侍女穿过弯弯折折的回廊,来到大殿。

大殿空旷,只在殿中坐着一人,神情肃穆,孟瑶不敢抬头看他,已多半猜到,他就是岐山温氏的家主——温若寒。

孟瑶跪地行礼:“见过宗主。”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温若寒并未让孟瑶起身,他的声音和他的面容一样冷峻。

“……王、王子瑶。”孟瑶编了一个名字。

“哦?是琅琊王氏还是太原王氏?”温若寒又问道。

“回宗主,都不是。”孟瑶继续扯谎道,“只是姓王的一户普通人家。”

“那你父亲叫什么?家住何处?”温若寒难得有耐心。

“我、我父亲叫王阳美,家住云梦。”孟瑶半真半假地说道,“父亲去世得早,母亲叫孟诗,靠纺织把我拉扯大,很不容易。三年前母亲去世,我便一心修仙,想闯出些名堂给母亲争光,于是投入清河聂氏,在聂家家主聂明玦手下为他效劳,后又经他举荐,到了兰陵金氏旗下……”

温若寒点点头,又问道:“你为何会受伤倒在岐山脚下?”

“我……”孟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说道,“我立了功,却被我的上级抢走了,我气不过,一时义愤杀了他,被聂家家主发现,要我认罪,我若认了罪,这一辈子就毁了,于是,我嘴上答应,晚上逃跑,被巡防的士兵射中,我受够了仙门百家的虚伪,不知道还能去哪里,想着只有温家如骄阳当空,光照世间,能为我伸冤,就跑到岐山来了!”

“你想着温家如何为你伸冤?”温若寒脸上闪现一丝笑意。

“只要宗主肯收留我,让我为温家效犬马之劳,我定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!”孟瑶说道,“我定会让那些欺侮我的小人好看!”

温若寒抬手,孟瑶只觉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,不多时,伤已好了大半。温若寒放下手,道:“你根基薄弱,资质一般,修为难有大的进展,便到刑部当个司监吧!”

“谢宗主!”孟瑶跪地叩谢。

这是遥远的梦境,金光瑶已经意识到,想醒来,却陷入梦境的更深处。

“王子瑶,宗主在大殿找你,还不快去?”一名温家的修士进来大喝。

孟瑶放下手中的刑鞭,匆匆赶到大殿。

“见过宗主。”孟瑶跪地。

“起来吧。”温若寒冷声道,“我派人到云梦查过了,并无叫王阳美的一户人家。”

孟瑶身子发冷,道:“兴许是因为我父亲去世得早,云梦没有人记得他了……”

温若寒续道:“我也命人查了,三年前并无一个叫孟诗的纺织工去世,倒是在思诗轩有个同名同姓的娼妓不在了……”

孟瑶说不上话来。

温若寒问道:“你叫孟瑶,为什么要说谎?”

孟瑶眼中泛起泪水,道:“贱民之子,和良民之子……又怎会一样?”

“你父亲是金光善?”温若寒道。

孟瑶咬住牙,摇摇头,道:“他不认我这个儿子。”

温若寒招招手,示意孟瑶到他跟前来。孟瑶走到他跟前跪下。温若寒伸手在孟瑶脑后摸了摸。

“你恨他,想为母亲报仇?”温若寒问道。

孟瑶终于抑制不住,大滴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,他点点头。

“那你杀死上级又是怎么一回事?”温若寒不解道,“不是为了争功,是说了什么侮辱你?”

“对,”孟瑶深吸一口气,“他骂我是娼妓之子!”

温若寒沉默,孟瑶擦了擦泪珠,道:“温宗主,我不是有意骗你的……”

温若寒点点头,道:“这回我不怪你,但今后,你不可再瞒着我……”

金光瑶还没有从梦境中醒来,在校练场。

“温宗主,这是……”孟瑶见温若寒掏出一柄软剑。

“牡丹国色空嗟好,身世浮萍恨相生。柔若银蛇软无骨,恰似春水扰东风。”温若寒道,“此剑名为恨生,是我命人专为你打造的,你且试试,看趁不趁手。”

那是一柄看似柔弱无害实则狠绝凌厉的剑。

“自是趁手。”孟瑶很是欢喜。

金光瑶挑了挑眉,梦境又起了变化。

温若寒的密室,兵力分布图和作战方要,孟瑶快速地记下,出了密室,便是温若寒的寝殿,不知何时,温若寒已经回来了。

“小瑶儿,为何进我的密室?”温若寒脱下外袍,散下长发。

“是……今天新学的剑法,记得不熟,想到密室中找来看看。”孟瑶犹自镇定地说。

温若寒一笑,孟瑶腰间的软剑瞬间到了他的手中,只见如行云流水一般,温若寒把剑招舞了一遍,温若寒道:“小瑶儿,可看清了?”

孟瑶点点头,下一刻,冰凉的剑锋落到孟瑶脖间。

“还有这最后一招,可趁敌不备,杀人于无形。小瑶儿,可记好了,日后定有大用处。”温若寒说着,将软剑还给孟瑶,道,“今日战事不利,疑是军中出了叛徒,泄露了情报,小瑶儿,这件事就交给你,好好排查一番。”

“是,温宗主。”孟瑶道,给温若寒沏了茶,端到他面前,温若寒闭目坐下,孟瑶又主动为他捶背。

温若寒却突然转过身来,睁开眼睛,盯着孟瑶。两人的距离极近,孟瑶下意识地躲开。

温若寒笑道:“小瑶儿,可是心中有人了?”

孟瑶一惊,不敢言语。

温若寒道:“小瑶儿莫怕,你若不愿意,为师不会勉强你的。”

孟瑶突然扑到温若寒怀里,抱住他。

温若寒叹息了一声,道:“小瑶儿,为师今日有些累了,改日再将你心中之人说给为师听吧?”

孟瑶抬头,温若寒如冰的双眸也好像化开了,孟瑶笑道:“是,小瑶儿遵命。”

孟瑶回房,写了一首既不对仗又不押韵的情诗:朗朗明月,悠悠我心。思君不至,涕泪涟涟。香炉熏罢,鸳鸯枕断。玉兔东升,广陵潮急。但求长忆,不伤别离。

写完,交托给心腹,送到了姑苏蓝氏的家主蓝曦臣手中。其实,孟瑶要说的是:此月十五,温家香炉山罢兵,卯时,将从广陵水路进攻,望君早做防备。

这个梦境还没有结束。

在地火殿。

“小瑶儿,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?”温若寒问道。

“他……是一个很温柔的人,”孟瑶面带桃红,“无论何时,都令人如沐春风。”

“小瑶儿说得可是蓝家大公子蓝曦臣?”温若寒道。

“……是。”孟瑶点点头。

“那小瑶儿可记得这个人?”温若寒挥挥手,温家侍从带上来一个个子高大、样貌英俊的男人。

“聂明玦?”孟瑶愕然。

“自从你走了,他可是四处找你。”温若寒笑道,“他断然想不到你如今会在我身边吧!”

聂明玦吼道:“孟瑶,你竟投靠了温狗!当初真是我瞎了眼!”

温若寒道:“小瑶儿,这个人你说该如何处理?”

孟瑶冷静道:“这个人自视甚高,不如断了他的手筋脚筋,让他成了废人,再挖去他的双眼,扔到猎狗群里,任其自生自灭。”

“好。”温若寒对这个答案甚为满意,正待动手,脖颈处一凉,他缓慢地回头,孟瑶的软剑已经收鞘。

“温宗主……”孟瑶脸上似有凄婉之色。

温若寒已经闭上了双眼,倒地。

金光瑶醒了,周围的金星雪浪依旧绽放,白色成片,如堆雪。

“牡丹国色空嗟好,身世浮萍恨相生。柔若银蛇软无骨,恰似春水扰东风。”金光瑶默念道,掏出了腰间的软剑,那个待自己如师如父的男人,就这样死在了自己剑下,自己因在射日之征中做卧底杀了他而声名大盛,得以认祖归宗,又一步步算计,得到这仙门百家的督首之位,无不踏着他的血,踏着他的尸体……可曾后悔?不悔。只是再没有人唤自己一声“小瑶儿”,再没有人对自己说“小瑶儿,今日的剑法练得如何?为师教你……”

我呀,真是一个罪无可赦的人!金光瑶哑然失笑。

这时,侍从禀报:“敛芳尊,泽芜君来了。”

金光瑶收起软剑,抬头望去,只见一抹白色身影出现,正是蓝家大公子蓝曦臣。

“三弟,看上去有些疲惫?”

“无妨,只是方才做了一个梦……”

“三弟梦到了什么?”

“一些陈年旧事罢了……”

“为何我觉得你很悲伤?”

“唉,二哥可相信,一个恶人也并非一无是处?”

“不错,一个善人也并非没有做错的时候,三弟,为何如此问?”

金光瑶摇摇头,道:“在为近期清谈会的主题烦心而已,二哥可有好的提议?”

“三弟莫不是想以善恶是非为题?”

“二哥可觉得妥当?”

“既是三弟承办,便由三弟做主吧!”

……

清谈盛会上,金光瑶眼见众仙家争得面红耳赤,心想,温若寒千夫所指,万人唾骂,可他待自己,是真心的。只可惜,那终归是烟消云散,一场过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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